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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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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真真遠遠的望著榴花胡同,立住了腳,明明早已做好了打算,可到了這兒,她還是有些躊躇。

青天白日的,大概出不了什麽事兒。她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。

榴花胡同,是男子尋歡作樂的上等去處。這裏有一等的清吟小班,與二等的茶室。

三等的叫下處,在隔壁的橋板胡同,至於第四等的,則稱為小下處,不過人們一般更願意叫它為“窯子”。

因為這第四等的去處實在太過汙糟,為免敗了來往貴客的興致,四等妓院與前三等不在一處,稍好點的是白房子那一帶,更臟爛的,是清河裏,或許說得更準確點,在那裏生活的,都是一幫畜生,姑娘是畜生,鴇母也是畜生。

容真真為自己鼓了鼓勁兒,小心謹慎的走進了胡同,榴花胡同是妓院裏的清貴地兒,清吟小班裏的姑娘們大多賣藝不賣身,只是喝茶、清談、吹拉彈唱……

這裏的“客人”也不比別處粗魯,至少不會見著一個女子便要上手,一般也出不了什麽大事。

饒是如此,容真真走在胡同裏,察覺到周圍姑娘和男子驚奇異樣的眼神,也覺得頗為不自在。

有人看著她竊竊私語。

“這小姑娘是誰?怎麽跑到咱們這地兒來了?”

“莫不是哪家院子裏搞出的新花頭?”

“瞧著就不像咱們這兒的人呢。”

……

一個豐腴美貌的姑娘,穿一件高開叉的牡丹旗袍,腰如細柳,烏發如雲,腕子上系著條輕飄飄的白綢子絲帕,正揉著腰,咕咕噥噥的罵:“該死的老殺才,一把年紀了,盡使些下作臟臭的手段……”

她是二等茶室的姑娘,茶室,可不像清吟小班那樣,是必得留宿客人的,不接客,也行,可稅費和份子錢打哪兒來?老鴇子的手段是好領教的麽?

入了這地兒,誰也清高不起來。

旁邊有姑娘叫道:“嬌杏,你領子沒攏住哩。”

嬌杏將嫩生生的胸脯一掩,橫眉罵道:“死妮子,你眼珠子往哪兒瞧?再瞧,給你剜了去!”

那姑娘嗤笑道:“罷了,你那幾塊肉,還不如豬肉值錢呢。”

眼見得嬌杏瞪大了眼,她忙轉身往屋裏去了,口裏道:“我不與你爭執,自個兒玩去吧。”

對手自家熄了火,嬌杏也覺著沒趣兒,倚在門首,百無聊奈的望著街上,見著容真真,她眼睛亮一亮。

“餵,那小姑娘,你怎麽跑這兒來了?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。”

容真真聽著聲音,轉頭四望。

“瞎看什麽呢,在這邊。”嬌杏沖她招了招手,“過來說話。”

容真真猶豫不決,她既不敢在這種地方隨意搭話,又想著說不定能打聽打聽周秀的消息。

嬌杏不耐煩了:“站著作甚,我還能吃了你不成?”

容真真聽了,正要挪腳過去,忽然一只手抓住她胳膊,她唬了一跳,下意識的伸手用力拍去。

只聽得一聲脆響,那手松開了。

她擡頭去看手的主人,這一看不由驚叫道:“秦慕,你怎麽在這兒?”

秦慕面上隱隱帶著些生氣:“我還想問你呢,你一個女孩子家,往這種地方跑幹什麽?”

“我……我來找人。”容真真吞吞吐吐道,她看著秦慕發紅的手背,有些歉疚,“你的手怎麽樣了?對不住……我勁兒使得太大了。”

秦慕把手放回背後,“沒事,你來找誰?怎麽人家一喊,你就要過去,也不想想這是什麽地方。”

“哧。”一直註視著他倆的嬌杏笑了,“小丫頭原來是來抓奸?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,花樣倒是挺多。”

容真真和秦慕都皺起了眉,但想到要尋她問問消息,容真真最終還是走了過去,輕言細語的問道:“姐姐,我是來這兒來尋一位姑娘的,不知能否同你打聽一番?”

聽了那聲挺尊重的姐姐,嬌杏的眉頭倒舒展了一些,她還是那副全天下都欠她錢的表情,不過卻答應了面前這女孩子的請求,“說吧,找哪個?”

容真真下意識的看了身旁的秦慕一眼,周秀的這樁事,她不願隨意漏給別人,即使她知道秦慕人品好,口風嚴,可這種事,還是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吧。

秦慕一見這一眼,就明白了她的意思,但他說:“我大概知道你要找誰,也知道她……在哪兒。”

因有外人在場,他把周秀的名字含混過去了,“你要真想去看她,我帶你去。”

容真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,急切道:“你知道她在哪兒?她現在怎麽樣了?”

“還算不錯。”秦慕回想起周秀的樣子,雖然吃穿看似沒受什麽苦,可她的眼裏,卻像死了一般,實在不能說不錯,於是他又換了個說法,“我做事的東家與人談生意,正巧約在她呆的樓子裏,見過一面,吃穿沒虧著。”

嬌杏聽他兩個在談論,卻生出幾分好奇心,“你們找的,是自家哪個姐妹?”

容真真搖搖頭,“是一位朋友。”

“朋友?叫什麽來著?”嬌杏很感興趣的問道。

兩人皆不答,嬌杏不滿道:“喲~防賊呢這是?能在咱榴花胡同的姑娘,住得起樓子,吃穿又不虧,必定是一等的姑娘,你們要去了,見一面就兩塊大洋,叫個果盤又兩塊,再來壺茶……哼,瞧你倆也不像是逛得起樓子的。”

“但若有我就不一樣了,”她極力推銷著自己,“我帶你們從後頭見一面,清清靜靜的,連鴇子也不知道,既不消花錢,說話也便宜。”

她見著兩人還是不開口,氣哼哼道:“罷罷罷,搞得我像個什麽黑心腸,我不過想看個熱鬧,在這兒這麽長時間,可沒人來瞧我一眼,你們不說真名,花名總說得?那小哥不是見著一面嗎?總不至於連個花名也不曉得?”

“婉紅。”秦慕道。

“什麽?”

“她的名字。”

“婉紅,婉紅……這不是那個新來的紅姑娘?”嬌杏一拍腦門,“我曉得她,好多有錢少爺來點,她能賺錢,連鴇子都疼她。”

她絮絮叨叨的說:“你們跟我來,我曉得她在哪兒,嘿,這人和人可沒法比,紅也罷,鴇子疼也罷,竟還有朋友來尋,真是好命。”

容真真忍不住道:“落到這裏來,怎麽算好命?”

嬌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,“怎麽不算好命?在你眼裏,落到這等地方就是命苦了,可與她比起來,咱們這種,才算命苦,她好歹是自願來的,進了這裏又活得風光,我可是被親爺娘賣進來的,這才叫慘,哼!”

她一面說著,一面惡狠狠的咬著牙。

容真真不信,忍不住擡高了聲兒:“她怎麽是自願的,這絕不可能!”

“低聲,找死莫拖我下水,”嬌杏白了她一眼,“她來那天,我就在場,聽得真真兒的,就是自願的。”

“這不可能!”容真真堅決不信,“只要再念兩年書,出來便能找到好活計,無論如何也不該走上這條路,若沒人逼她,她怎麽肯?”

嬌杏撇撇嘴,“我跟你這小孩兒爭什麽?你自去問她罷,呶,這不到了?”

容真真擡眼,發現走到了一處後門,一個年紀不滿十歲的小丫頭坐在門外翻花繩。

嬌杏走上前去,撥弄了一把花繩,直給人攪得一團亂,才不感興趣的丟回去,“巧兒,你們婉紅姑娘呢?”

巧兒奶聲奶氣的說:“在上頭看書呢,你找我們家姑娘做什麽?”

嬌杏沒好氣道:“我找她說話不行?你去說我來了,叫她來同我說話。”

巧兒對對手指頭,琢磨了一下,“那好吧,不過……”

她看了看站在後面的秦慕,“媽媽說了,男客來了要茶錢。”

嬌杏瞪了她一眼,嚇得這丫頭一哆嗦,她惡聲惡氣道:“這個與客人不一樣,你敢告訴媽媽,不光我要打死你,連婉紅姑娘也得揭了你的皮!”

“別、別打我。”巧兒被嚇到了,她眼裏瞬間聚起一團水霧,哭唧唧道,“我不說,你別打我。”

秦慕輕咳一聲,“不必了,就在下面為我找個地方坐著吧。”

他看了容真真一眼,“你去同她說話,我就在樓下,有事叫一聲即可。”

若是容真真找去還好,可秦慕,他一個沒什麽交集的男同學一句話不說跑上門,又是這麽個情況,豈不讓人家難堪?

要不是為了容真真的安全,他這次也不會過來。

秦慕坐在樓下,容真真隨著嬌杏上了樓,轉過曲曲折折的幾段梯子,面前便是一扇半掩的雕花大門,此處便是周秀的居室了。

容真真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裏,反而遲疑的不敢進去,倒是嬌杏卻像回自己家一樣,搖曳生姿的走了進去。

她看著歪在小榻上看書的周秀,挑眉笑道:“婉紅姑娘,我帶了你朋友來看你,怎麽也不起身迎一迎?”

周秀披散著頭發,臉上也幹幹凈凈的沒有上妝,整個人神色懨懨的。

她翻了一頁書,冷淡而簡短道:“莫聒噪。”

嬌杏輕哼一聲,沖著容真真喊道:“佇在門外做什麽?進來啊!”

容真真聞言,下定決心,進了門,輕輕喊了一聲:“阿秀。”

“啪嗒!”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,周秀手上的書猛然落到地上,她擡起頭,一臉震驚。

“真真,怎麽是你?”她手足無措的站起身來,往前走兩步,又立柱了腳,只隔得遠遠的,將臉撇向一旁,“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?”

“你突然不來學校,我有點擔心,想知道你到底怎麽了?”

周秀冷冷道:“那你現在已經看到了,可以回去了吧?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每一次的磨難,都是成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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